人物 | 董的人

文案:树林     供图:追逐     编辑:王昇

  初夏的时候,小栋、国顺和我建了一个群,取名“赛车梦与财迷疯”。国顺一马当先地站到了“财迷疯”的队里。然后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嘲笑。

用他手机截的(偷笑)

  这年头,谈钱似乎还是俗不可耐,梦想就算遥不可及,大旗一立也还是高洁出尘的,画张大饼也还是光鲜亮丽的。

  尤其是车队这种地方,不谈梦想都仿佛是大逆不道,任何功利的念头更是不敢轻易跳出来污浊了这一方净土。

  可仔细想想,他也实在诚不我欺。车队这几任队长各有千秋,最没有赛车梦的就是他了。

  灰鲨还没有跑上过赛道的时候,国顺作为一个萌新入了队。台下宣讲听得认真,咨询学长也问得详细,可那时候谁知道,他大大的脑袋里装的是不是一个驰骋马场的赛车梦。

  那时大二即将过去,国顺还沉浸在好不容易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里解放出来的欢乐,两年时光实在是过得浑浑噩噩。

这不是广告植入!

  或许是再有趣的游戏也有玩腻的时候,又或许是随着年级渐长终于良心发现,突然有一天,国顺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哪怕是仅仅代替游戏在生活中占用的时间也好。于是机缘巧合,积极投身事业的回头浪子和急于招兵买马的光杆司令共同坐在了车队招新宣讲的教室里。

卑微的人只能站着

  作为机械组的搬砖小弟,国顺甫一加入车队,接到的任务是把转向装到车上。虽然连赛车都没摸过,但是组长的安排不能不听,国顺也没多想,闷着头摸索着就给装上了。

  下周来了一看,转向又不在车上,还是得装一次。

  其实组长那里也是愁得很,刚上手的新人做不好事情总是难免的,毕竟机械组的事,唯手熟尔。只是一次装的不合适,就意味着还要有人每周来拆卸一次罢了。

  如此过了六七次,无辜的转向被装了拆拆了装,国顺入队的头两个月,摸得最清楚的就是怎么装转向。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不是因着什么虚无缥缈的赛车梦,单纯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而已,有机会动手就是好的。

别误会,左边那个是他,车里的是他当年的组长

  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看清大学生活是个什么样子,身边也总有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人,做着他不太理解的事情。这些实在是和单调的高中生活太过不一样了。

  加入车队的朋友更是少之又少,久而久之,他也慢慢向着别人眼中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

  大概这世上总有些事是无解的,思考的久了,他也突然想明白了,“谁爱奇怪谁奇怪去,我做好我喜欢做的、应该做的就完事了。”

  是以他便踏踏实实地在车队留了下来,并非是因着建设世界一流车队的热情唤起了他的赛车梦,只是这样有事可做的日子似乎充实得让人心安。

  再后来,技术与经验积累的多了,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机械组组长。

  在车队遇见生面孔,最容易判断组别的就是机械组了。不管入队的时间长短,机械组的小伙子们都是一副踏实肯干的样子,不浮不躁,始终如一。

  是了,这像极了他们组长当年的模样。

  只是这时候的他却慢慢展现出与以往不同的一面,日复一日地,他也在学着如何与这个新的身份两相适应。

  只要提起国顺当年做组长的场景,即使是现在一个个都肩负起了整个机械组的大哥们,也能瞬间找回当年做小弟的感觉。

  那时候一听到门外传来国顺的声音,聊得风生水起的小伙们都条件反射般迅速噤了声,即使安排的事情已经忙完,也总是不敢直视国顺那双仿佛一下便能看穿他们几时做事几时摸鱼的眼睛,更不敢接他直击灵魂的那句“今天你干了些什么?”

像不像?!像不像!!

  那时候在国顺面前他们总是习惯低着头小步快速走过,摸起工具来就直奔灰鲨上手干活;那时候他们总是最后一波去吃午饭,吃完了也没有谁借机溜号;那时候忙完了分配的任务就自己找点别的东西学习,拿过图纸就比着画,组长布置下来的时候已经可以交上一笔也不出错的成品。

  他几乎是同时期最严格的组长,可偏偏跟着他成长起来的一批小弟,基本没有中途退出的。以致每次招新,其他组为了争取新人使出浑身解数,国顺却总是一副气定神闲。

  因为在他手下,每个人都发挥了十成十的作用,这种“被车队需要”的归属感,是组员们在一次次大浪淘沙后留下来的意义。

打法不重要,重点是球进了

  依着常理,凡事总是开头难的。但是国顺在机械组的这一年多时光,实在是领略到了打游戏永远也体会不到的快乐,无论是做技术还是做组长,也总有方法做得游刃有余。

  只是万物都是守恒的,开头就走得这样平顺,是早就预示着他在车队戎马三载,只有这片刻的无忧么?

  浮光掠影匆匆而过,这一年来故人零落,即使和赛车梦没有任何瓜葛,到头来始终坚守车队、风风雨雨中挑起这根飘摇的大梁的人,还是他。

  当年初来乍到,太过新奇的世界晃得国顺眼花缭乱,灰鲨在那里犹抱琵琶半遮面得看不真切。

  于是国顺也不管人家答应与否,不管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就稀里糊涂地把灰鲨当成了女朋友。

  可当了队长才发现,站在总领全局的角度,心里总是要塞着比做组长不知多出几倍的思量。

  以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谈恋爱生生变成了看孙子。只是按下葫芦起来瓢的车队就算再是个嗷嗷找打的熊孩子,也不能一气之下给扔到别人家里去。

  最难的时候,大概每个人都想过放弃,毕竟团队项目,少了谁人地球也似乎依然旋转。

  “真的干不动了”、“实在顶不住了”,这种丧气的话他也没少说,可是职责所在,真正有经验的学长也不剩几个了,看着满屋青黄不接的稚嫩面孔,也实在是狠不下心就这么事了拂衣去了。

  那段时间,我还经常听到他吼出一句“可这不是责任吗!”,好像在唤起别人深埋在缠身琐事之下的一点担当,又好像反复坚定自己吊命蛛丝一般摇摇欲坠的决心。

  大抵凡人行走世间,如若想有增益,本身就是个缺什么补什么的过程,总是不会让你一再碰到游刃有余的事情。

  三千大道殊途同归,他到底选了最难走的那一条。

  可是谁也不是天生就有当队长的能力,之前可以心无旁骛搞搞机械再摸摸鱼,现在也只能被迫学着如何拉赞助、签合同,如何与各路人马打交道,如何在谈笑之间争取车队利益最大化。

  小栋际遇荒唐身不由己,国顺的态度也是一贯明了的——你抽身回来我们就一起顶上,你有心无力我也只能千钧重担一肩扛。

  那可能是他本科生活中的最后一道坎,毕设、实验室忙得颠三倒四,新车落地的时间线也在身后追得他不敢停下。内部的问题和外界的压力每每逼得紧了,他也时不时游走在濒临失控的边缘,烦躁起来说翻脸就翻脸,焦虑起来总怀疑自己一无是处。

  只是这些实在不消道与旁人,国顺仿佛以一己之力将所有风浪挡在了车队之外,隔着厚重的大门,略显拥挤的工作室里永远是充满希望与热情。

  他说,“有啥搞不定找我”;他说,“缺钱了告诉我,我打给你”;他还说过,都是为着车队做事,彼此之间永远不必言谢。

  急火攻心的咆哮声散去,那些藏得极深的温柔不经意间浮出水面,让人心生宽慰。

  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梦想与情怀,更不是什么一诺千金的故人之约,单单因着责任二字,足够他在大风卷浪中坚如磐石。

  当年坚定地站在财迷疯的队伍里的俗人,自掏腰包时从不见一丝踟躇,磕磕绊绊地织就了一个千金难买的赛车梦。

  别人家的队长都是风光无限,再不济也有个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场面,可他却总是像个机械组随处可见的推车小弟,随便一转眼就能淹没在几十个人来去匆匆的庞大车队里。

  压力大的时候,他也会无差别地喷人,说话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一点戾气,平时聊天见牙不见眼的“接地气”,也被日复一日修不好的问题磨成了旁人自动退避三里地的一身尖刺。

  潘博心思缜密、洞察问题的卓绝能力,汉青、戴荧一心钻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科研精神,马宁、小栋我不背锅谁背锅的吃苦耐劳,在他身上好像都没有那么明显。

  兴许除了危急时刻顶天立地,他在车队里也没有留下什么值得后辈称赞好多年的传奇事迹了。

  卸任以后,国顺还是习惯午后去车队角落的折叠床上躺一会。散伙酒穿肠,往事穿心,明知道故人不散,可还是忍不住贪这场一枕黄粱梦。

  身在其中浑然不觉,可真等到置身事外了,车队这两个字,凭空化成了孤身一人江湖路远的一把念想。

  听闻这些年他的经历,许多次命悬一线也每每逢凶化吉,想来并不全是运数高低,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默默付出,就像垫在脚下的基石,不知不觉就垒起了九层高台。

  去年的亚军奖杯,勉为其难地给他的车队生涯画上了一个不怎么完满的句号。

  后来他说,“虽然上天没眷顾,但好在不算太亏欠大家”,三言两语里仍然是满满的责任感。

  这一年起落,他实在值得一个三连冠,可奈何流年不利,真的就差那么0.26分。

  我是希望他今后都可以不要这么为难的,但是貌似依着他的性格,责任与担当永远会放在个人利益前面,不管有多少条阳关道,他也始终会选择独木桥上踽踽独行罢。

董队还有话要说:(咦,我为什么要说还)

  加入车队三年来,这里改变了我的一切,说改变了人生轨迹也不为过。

累是肯定的,但你也可以从车队得到你想要的,技术、能力、朋友、机遇,这都是你在车队变得更好的见证。只要你来过,用心过,这些就已经伴随着你。享受过程,你会因这个团队变得更好,这个团队也会因为你的存在变得更好。

  “不要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战略上的失误”,这是我之前听报告听来的,借用一下,希望每一个读到这里的朋友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无论何时,无论何事。生活就像车队,每一个决定也许都关乎最后的生死,不畏惧做决定,你每一次都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最后,祝愿疫情早日结束,我们都健健康康,能够早日开学。